【上剧场专属版，剧评】你的喜剧看得我很伤心
说是剧评，大概是胡思乱想的散文ba~
《暗恋桃花源》其实是一部很老的话剧了。
1983年，赖声川在台湾成立了《暗恋》的剧组，时至今日，30多年常演不衰。
还记得06年的内地经典版首次演出时，真的是一票难求啊。
今天想说的是《暗恋》的上剧场专属版，由赖声川执导，丁乃竺、黄磊监制，为上海上剧场——即赖声川导演的专属剧场，排演的新版本。
当然，无论如何改版，话剧想要讲述的故事，永远是那么两个：《暗恋》和《桃花源》。
这是两个毫无关系的剧组，一个排现代悲剧、一个排古代喜剧，却阴差阳错地不得不共用一个剧场，交替着同台彩排。
于是我们一会儿看到《暗恋》的离别之苦，一会儿看到《桃花源》的风骚市侩，一会儿万般无奈，一会儿玩世不恭。
01
《暗恋》发生在解放前的战乱年代，一南一北的两个年轻人江滨柳和云之凡背井离乡，在上海相遇、相恋了。女孩儿云之凡马上要回昆明老家过年，他们依依不舍地告着别，和所有的恋人一样说着永远也说不完的情话。
其实说什么、听到了什么都不要紧，只要是和彼此说的，便好了。
战争、逃难、死亡……这些词语，夹杂在甜蜜的情话中，既无奈又刺耳，却不得不提起。两个人约好了要写信、要等对方回来、要一起见证新秩序的诞生——却不知这一别竟是杳无音迅，整整四十余年。
再见时，江滨柳已非风华少年，云之凡亦是乌发落霜。岁月改变了一切，抹掉了稚嫩的誓言，留下了各自婚姻美满的两个老人。
然而忘不掉的，终究是如鲠在喉。
她过得好吗？还活着吗？还记得我吗？
当生命即将走向尽头，虚弱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时，江滨柳依旧戴着当初云之凡送的围巾，心心念念的，也还是这些旧事。
眼前的人陌生而又熟悉，明明是想象过千万次的重逢，一旦真的发生了，却不近不远地隔着一段距离，仿佛偶然遇见的旧人。
“我还记得…你留那两条长辫子。”
“结婚第二年就剪了。好久了。 ”
“想不到，想不到啊！好大的上海，我们可以在一起。这小小的台北…… ”
江滨柳一声叹息。
命运就是这样爱开玩笑，毫无征兆地扯断他们的一切未来后，又安排二人殊途同归来到台北，擦肩而过几十年，却再也没有见过面。
说不遗憾，是假的。说只有遗憾，也是假的。
02
《桃花源》是一个近乎荒诞的市井故事，是对陶渊明的《桃花源记》中武陵人为何来到桃花源的一种假想。
故事中，武陵的捕鱼人老陶看似有一个安稳的家庭，这家里却“酒不是酒”、“饼不是饼”、“刀不是刀”——家，也并不是家了。
眼睁睁地看着妻子春花和情夫袁老板堂而皇之地调情，几番话到嘴边却没有说破，甚至在他们的唆使下，踏上了凶险的路途。
而春花和袁老板，则一直幻想着如果没有老陶的存在，他们将会过着多么逍遥自在的生活。如今老陶自己走了，他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。
老陶心中绝望，一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走，一边怀着听天由命的心情在汹涌的上游中捕鱼。直到发现了一个世外仙境的地方——却发现这里生活着和春花、袁老板一模一样的两个人，过着神仙般安逸的生活。
虽然不甘，老陶也渐渐被他们的平和愉悦所影响，看淡了许多事。多年后，当他彻底释然，想要将妻子、甚至袁老板一起接来桃花源生活的时候，回到家才发现，原来自己的成全并没有令他们幸福。
一心以为会“手牵着手、肩并着肩，看见延绵不绝子孙”的他们，竟过着破败不堪、一地鸡毛的日子，就如同他和妻子当年一样。
03
整部戏一分为二，或悲或喜，或急或缓，看似毫不相关的两个故事《暗恋》和《桃花源》，到最后交汇于四个字上：求而不得。
特别是两个剧组同台彩排的那一段，也是整部话剧的高潮，将“毫不相关”编织成了“息息相关”，你中有我、我中有你。
告诉我们，这其实是一个故事，只是它们奔向了不同的结局。
看完之后忽然想到了《天龙八部》，无论是死不瞑目的乔峰、阿紫、阿朱，或是看似圆满的段誉、王语嫣、虚竹，皆穷其半生，终未得到真正追寻的东西。
书中大气磅礴的整个武林，所有出生天壤、性格各异的人们，实则只有一个结局。
《暗恋桃花源》不一样。
《暗恋》虽明为悲剧，却在结束时实现了所有人的愿望，哪怕只是渺小的、无法改变现实的愿望。
江滨柳临终前见到了思念一辈子的姑娘，云之凡放下过往、安于现状，而江滨柳的妻子得到了从未得到过的、丈夫敞开的心扉和依靠。
至于《桃花源》，在它嬉笑怒骂的喜剧外衣之下，即使老陶找到了世外仙境，即使仙境中的妻子和情夫过上了梦想中的日子，可他偏偏要折而复返。最后，现实重回郁郁寡欢，三个人依旧困顿纠结、永无宁静。
纵观结局，两个故事虽都是求而不得，却在悲剧中隐藏了希望、喜剧中咽下了苦果。
04
除此之外，整部戏的神来之笔是一个从头到尾出现得莫名其妙、又理直气壮的姑娘。
她不属于任何一个故事，却随意穿梭于它们之间，来来回回只有坚定的一句话：我要找刘子骥。
两个剧组都想赶她走，都觉得莫名其妙。但姑娘依然流连在舞台上，自言自语道：“桃树上面开花了，刘子骥，每一片都是你的名字，每一片都是你的故事。”
刘子骥是谁？
是《桃花源记》中，欣然规往桃花源却未果之人。他没有寻到桃花源，不久就病终了。此后，再也没有人继续探访这个地方。
刘子骥求而不得桃花源，而这个姑娘却又求而不得刘子骥。
末了，当两个故事都结束之后，姑娘默默地站在台中央，抛下了她随身带着的包中所有的桃花瓣。
无论是江滨柳、老陶或是这位姑娘，若是时光重来，一开始便预见了结局，他们还会如现在一般逃避和追寻、执着地不肯放弃吗？
剧中有两句台词。
“你的喜剧看得我很伤心。”
“你的悲剧看得我想笑。”
所谓悲喜，界限原本就是模糊不清的。失意时，总希望收之桑榆；得意时，又期盼天长地久。
可是人生，哪里有什么一眼望得到头的剧本呢？正因为无法预见结局，我们才能勇敢地去撞一撞南墙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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